元关汉卿窦娥冤・第三折赏析
（外扮监斩官上，云）下官监斩官是也。今日处决犯人，着做公的把住巷口，休放往来人闲走。（净扮公人鼓三通、锣三下科。刽子磨旗、提刀，押正旦带枷上。刽子云）行动些，行动些，监斩官去法场上多时了！（正旦唱）
（外1
(外：杂剧角色名，此作外末的简称，正末之外的次要角色，扮演剧中次要男性人物。)
扮监斩官上，云）下官2
(下官：古代官员谦虚的自称。)
监斩官是也。今日处决犯人，着做公的3
(着做公的：着，派。做公的，衙门中的差役。)
把住巷口，休放往来人闲走。（净4
(净：角色名，俗称花脸、花面，扮演刚猛、奸诈一类角色。)
扮公人鼓三通、锣三下科5
(鼓三通、锣三下科：三通，打鼓一阵叫一通。科，元杂剧剧本中表示角色进行某种动作、表情及舞台效果的术语。)
。刽子磨旗6
(磨旗：摇旗。)
、提刀，押正旦7
(正旦：扮演女主角的角色。剧本中的窦娥。)
带枷上。刽子云）行动些8
(行动些：走快些。)
，行动些，监斩官去法场9
(法场：刑场。)
上多时了！（正旦唱）
〔正宫〕〔端正好〕没来由犯王法，不提防遭刑宪，叫声屈动地惊天！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，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？
〔正宫〕10
(〔正宫〕：宫调名，类似现在的乐调。)
〔端正好〕11
(〔端正好〕：曲牌名。以下〔滚绣球〕、〔倘秀才〕、〔叨叨令〕、〔快活三〕、〔鲍老儿〕、〔耍孩儿〕、〔二煞〕、〔一煞〕、〔煞尾〕均属同一宫调的曲牌名。)
没来由犯王法，不提防遭刑宪12
(遭刑宪：此谓遭受刑法惩处。)
，叫声屈动地惊天！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13
(森罗殿：指阴间阎王审案的厅堂，又称阎罗殿。)
，怎不将天地也生14
(也生：也，语气词。生，深深地。)
埋怨？
〔滚绣球〕有日月朝暮悬，有鬼神掌着生死权，天地也，只合把清浊分辨，可怎生错看了盗跖颜渊？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，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。天地也，做得个怕硬欺软，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。地也，你不分好歹何为地？天也，你错勘贤愚枉做天！哎，只落得两泪涟涟。
〔滚绣球〕有日月朝暮悬，有鬼神掌着生死权，天地也，只合15
(合：应该。)
把清浊分辨，可怎生错看了盗跖颜渊16
(盗跖颜渊：盗跖（生卒年不详），相传为春秋时的大盗，据说长寿而终。颜渊（公元前五二一──四八一），孔子弟子，被推崇的贤人，贫穷早夭。二人泛指坏人和好人。跖，粤：[只dzek8]；普：[zhí]。)
？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，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。天地也，做得个怕硬欺软，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17
(顺水推船：比喻顺应情势行事。)
。地也，你不分好歹何为地？天也，你错勘18
(勘：判。勘，粤：[瞰ham3]；普：[kān]。)
贤愚枉做天！哎，只落得两泪涟涟。
（刽子云）快行动些，误了时辰也。（正旦唱）
（刽子云）快行动些，误了时辰也。（正旦唱）
〔倘秀才〕则被这枷扭的我左侧右偏，人拥的我前合后偃。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；（刽子云）你有甚么话说？（正旦唱）前街里去心怀恨，后街里去死无冤，休推辞路远。
〔倘秀才〕则19
(则：只。)
被这枷扭的我左侧右偏，人拥的我前合后偃20
(前合后偃：偃，仰面倒下。句谓前仆后倒。偃，粤：[演jin2]；普：[yǎn]。)
。我窦娥向哥哥行21
(哥哥行：哥哥，对一般男子的客气称呼。行，宋元口语里用于人称代词后面，以指示方位。哥哥行，即哥哥那里。)
有句言；（刽子云）你有甚么话说？（正旦唱）前街里去心怀恨，后街里去死无冤，休推辞路远。
（刽子云）你如今到法场上面，有甚么亲眷要见的？可教他过来，见你一面也好。（正旦唱）
（刽子云）你如今到法场上面，有甚么亲眷要见的？可教他过来，见你一面也好。（正旦唱）
〔叨叨令〕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，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。（刽子云）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？（正旦云）止有个爹爹，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，至今杳无音信。（唱）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。（刽子云）你适纔要我往后街里去，是甚么主意？（正旦唱）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。（刽子云）你的性命也顾不得，怕他见怎的？（正旦云）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，赴法场餐刀去呵，（唱）枉将他气杀也么哥，枉将他气杀也么哥！告哥哥，临危好与人行方便。
〔叨叨令〕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，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。（刽子云）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？（正旦云）止有个爹爹，十三年前上朝取应22
(上朝取应：到京城里应考。)
去了，至今杳无音信。（唱）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。（刽子云）你适纔要我往后街里去，是甚么主意？（正旦唱）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。（刽子云）你的性命也顾不得，怕他见怎的？（正旦云）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，赴法场餐刀23
(餐刀：挨刀，指杀头。)
去呵，（唱）枉将他气杀也么哥24
(也么哥：元曲中常用的语尾助词。)
，枉将他气杀也么哥！告25
(告：请求。)
哥哥，临危好与人行方便。
（卜儿哭上科，云）天那，兀的不是我媳妇儿！（刽子云）婆子靠后！（正旦云）既是俺婆婆来了，叫他来，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。（刽子云）那婆子近前来，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。（卜儿云）孩儿，痛杀我也！（正旦云）婆婆，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，实指望药死了你，要霸占我为妻。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，倒把他老子药死了。我怕连累婆婆，屈招了药死公公，今日赴法场典刑。婆婆，此后遇着冬时年节，月一十五，有瀽不了的浆水饭，瀽半碗儿与我吃；烧不了的纸钱，与窦娥烧一陌儿，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！（唱）
（卜儿26
(卜儿：元杂剧中老年妇女的俗称。此剧指窦娥的婆婆。)
哭上科，云）天那，兀的27
(兀的：起指示作用的词，如同这，表示惊讶的语气。)
不是我媳妇儿！（刽子云）婆子靠后！（正旦云）既是俺婆婆来了，叫他来，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28
(咱：元曲中句末语气词，类似也字。)
。（刽子云）那婆子近前来，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。（卜儿云）孩儿，痛杀我也！（正旦云）婆婆，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，实指望药死了你，要霸占我为妻。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，倒把他老子药死了。我怕连累婆婆，屈招了药死公公，今日赴法场典刑29
(典刑：指受死刑。)
。婆婆，此后遇着冬时年节30
(冬时年节：冬至和过年等节目。)
，月一十五31
(月一十五：初一和十五。)
，有瀽不了的浆水饭32
(有瀽不了的浆水饭：瀽，泼、倒。浆水饭，稀粥、米汤。瀽，粤：[坚阴上声gin2／展dzin2]；普：[jiǎn]。)
，瀽半碗儿与我吃；烧不了的纸钱，与窦娥烧一陌儿33
(与窦娥烧一陌儿：与，给。陌，通百。一陌儿，指一百张纸钱。)
，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！（唱）
〔快活三〕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，念窦娥身首不完全，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。婆婆也，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。
〔快活三〕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34
(葫芦提当罪愆：葫芦提，糊里糊涂。罪愆，罪过。)
，念窦娥身首不完全，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35
(干家缘：料理家务。)
。婆婆也，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。
〔鲍老儿〕念窦娥伏侍婆婆这几年，遇时节将碗凉浆奠；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，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。（卜儿哭科，云）孩儿放心，这个老身都记得。天那，兀的不痛杀我也！（正旦唱）婆婆也，再也不要啼啼哭哭，烦烦恼恼，怨气冲天。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，不明不暗，负屈衔冤。
〔鲍老儿〕念窦娥伏侍婆婆这几年，遇时节将碗凉浆奠；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36
(烈：烧。)
些纸钱，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37
(把你亡化的孩儿荐：亡化，死去。荐，祭奠。)
。（卜儿哭科，云）孩儿放心，这个老身都记得。天那，兀的不痛杀我也！（正旦唱）婆婆也，再也不要啼啼哭哭，烦烦恼恼，怨气冲天。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，不明不暗38
(不明不暗：不明不白地。)
，负屈衔冤。
（刽子做喝科，云）兀那婆子靠后，时辰到了也。（正旦跪科）（刽子开枷科）（正旦云）窦娥告监斩大人，有一事肯依窦娥，便死而无怨。（监斩官云）你有甚么事？你说。（正旦云）要一领净席，等我窦娥站立；又要丈二白练，挂在旗枪上。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，刀过处头落，一腔热血，休半点儿沾在地下，都飞在白练上者。（监斩官云）这个就依你，打甚么不紧。（刽子做取席站科，又取白练挂旗上科）（正旦唱）
（刽子做喝科，云）兀那婆子靠后，时辰到了也。（正旦跪科）（刽子开枷科）（正旦云）窦娥告监斩大人，有一事肯依窦娥，便死而无怨。（监斩官云）你有甚么事？你说。（正旦云）要一领净席39
(一领净席：一张整洁的草席。一领，一张。)
，等我窦娥站立；又要丈二白练40
(丈二白练：一丈二尺的白绸。)
，挂在旗枪41
(旗枪：指旗桿顶端的金属装饰物。)
上。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，刀过处头落，一腔热血，休半点儿沾在地下，都飞在白练上者42
(者：语尾助词。)
。（监斩官云）这个就依你，打甚么不紧43
(打甚么不紧：有甚么要紧。)
。（刽子做取席站科，又取白练挂旗上科）（正旦唱）
〔耍孩儿〕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，委实的冤情不浅。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，也不见得湛湛青天。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，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，等他四下里皆瞧见。这就是咱苌弘化碧，望帝啼鹃。
〔耍孩儿〕不是我窦娥罚44
(罚：这里是发的意思。指说出、表达。)
下这等无头愿，委实的冤情不浅。若没些儿灵圣45
(灵圣：指神异的灵应。)
与世人传，也不见得湛湛青天46
(也不见得湛湛青天：不见得，看不见。湛湛，澄清、洁净的样子。湛湛青天，形容天道清明、天理昭彰。)
。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，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，等他四下里皆瞧见。这就是咱苌弘化碧47
(苌弘化碧：苌弘，周朝贤臣，无辜被害于蜀，蜀人藏其血。三年后，传说其当日所流之血化为碧玉。事见前秦王嘉撰《拾遗记》。指忠诚之心终得表白。苌，粤：[长tsoeng4]；普：[cháng]。)
，望帝啼鹃48
(望帝啼鹃：古代神话，传说蜀王杜宇，号望帝，被其相鳖灵所逼，逊位后隐居深山，死后其魂化为杜鹃，日夜悲啼，啼声凄厉。事见《寰宇记》。这里用来形容凄苦的号泣。)
。
（刽子云）你还有甚的说话？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，几时说那！（正旦再跪科，云）大人，如今是三伏天道，若窦娥委实冤枉，身死之后，天降三尺瑞雪，遮掩了窦娥尸首。（监斩官云）这等三伏天道，你便有冲天的怨气，也召不得一片雪来。可不胡说！（正旦唱）
（刽子云）你还有甚的说话？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，几时说那！（正旦再跪科，云）大人，如今是三伏49
(三伏：谓初伏、中伏、末伏，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。)
天道，若窦娥委实冤枉，身死之后，天降三尺瑞雪，遮掩了窦娥尸首。（监斩官云）这等三伏天道，你便有冲天的怨气，也召不得一片雪来。可不胡说！（正旦唱）
〔二煞〕 你道是暑气暄，不是那下雪天，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？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，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，免着我尸骸现。要甚么素车白马，断送出古陌荒阡！
〔二煞〕 你道是暑气暄50
(暄：暖。)
，不是那下雪天，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51
(飞霜六月因邹衍：邹衍（公元前三〇五──二四〇），战国时燕国人，忠于燕惠王，燕惠王听信谗言把他囚禁。传说他入狱时仰天大哭，竟感动炎夏六月下起霜来。后以六月飞霜比喻冤狱。)
？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，定要感的六出冰花52
(六出冰花：指雪花。雪结晶一般为六角形，所以称六出。)
滚似绵，免着我尸骸现。要甚么素车白马53
(素车白马：东汉时，范式与张劭友好。劭死，式自远地乘白车白马往弔丧。后以素车白马指弔丧送葬。)
，断送出古陌荒阡54
(断送出古陌荒阡：断送出，送往。陌阡，原指田间小路。古陌荒阡，谓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。)
！
（正旦再跪科，云）大人，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，从今以后，着这楚州亢旱三年。（监斩官云）打嘴！那有这等说话！（正旦唱）
（正旦再跪科，云）大人，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，从今以后，着这楚州亢旱三年。（监斩官云）打嘴！那有这等说话！（正旦唱）
〔一煞〕你道是天公不可期，人心不可怜，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。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？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，如今轮到你山阳县。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，使百姓有口难言！
〔一煞〕你道是天公不可期，人心不可怜，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。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？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55
(东海曾经孝妇冤：民间传说，谓汉代东海有寡妇名周青，侍婆婆至孝。婆婆年老，不愿拖累媳妇，遂自缢而死。小姑诬告周青杀了婆婆，地方官不察，判周青死刑。周青死后，东海一带大旱三年。后来有个名于公的清官替她申冤，天才下雨。事见《汉书》及《搜神记》。)
，如今轮到你山阳县。这都是官吏每56
(每：同们。)
无心正法，使百姓有口难言！
（刽子做磨旗科，云）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？（内做风科。刽子云）好冷风也！（正旦唱）
（刽子做磨旗科，云）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？（内57
(内：指后台。)
做风科。刽子云）好冷风也！（正旦唱）
〔煞尾〕浮云为我阴，悲风为我旋，三桩儿誓愿明题遍。（做哭科，云）婆婆也，直等待雪飞六月，亢旱三年呵，（唱）那其间纔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！
〔煞尾〕浮云为我阴，悲风为我旋，三桩儿誓愿明题遍。（做哭科，云）婆婆也，直等待雪飞六月，亢旱三年呵，（唱）那其间纔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！
（刽子做开刀，正旦倒科）（监斩官惊云）呀，真个下雪了，有这等异事！（刽子云）我也道平日杀人，满地都是鲜血。这个窦娥的血，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，无半点落地，委实奇怪。（监斩官云）这死罪必有冤枉。早两桩儿应验了，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，准也不准？且看后来如何。左右，也不必等待雪晴，便与我擡他尸首，还了那蔡婆婆去罢。（众应科，擡尸下）
（刽子做开刀，正旦倒科）（监斩官惊云）呀，真个下雪了，有这等异事！（刽子云）我也道平日杀人，满地都是鲜血。这个窦娥的血，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，无半点落地，委实奇怪。（监斩官云）这死罪必有冤枉。早两桩儿应验了，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，准也不准？且看后来如何。左右，也不必等待雪晴，便与我擡他尸首，还了那蔡婆婆去罢。（众应科，擡尸下）
赏析
元代出现了很多著名的剧作家，其中最有名的是关汉卿。他一生创作了六十多个剧本，题材广泛，影响力大，被誉为东方的莎士比亚。他的戏剧作品经常上演，而且自己可以粉墨登场，是当时的戏剧界领袖。他的剧作流传到今天只留下十七部，其中最有名的是《窦娥冤》。这里的选段来自此剧的第三折。
《窦娥冤》一剧全名是《感天动地窦娥冤》，讲述窦娥被冤屈致死的故事，是激动人心的悲剧代表作。关汉卿生活在元代，当时汉人在外族统治下饱受压迫，一般人都不敢吭声。像关汉卿这样的文人，只能借戏剧宣泄自己的不满。当时社会上也时有冤案发生，据说关汉卿此剧是根据当时真实的张小兰案为蓝本，再加上一些民间故事的情节而写成，借演出为冤死的人鸣不平。
《窦娥冤》第三折由十支曲子、相关宾白和科介组成。内容写窦娥被逼承认杀人后，被押到刑场处斩，在死前对命运和贪官的控诉，并发下三大誓愿要证明自己的冤屈。这一折可说是全剧的高潮，集中表现窦娥的怨和愤，对当时社会吏治的腐败作出控诉。
这一折开场时监斩官上场，交代要处决犯人，刽子手则押窦娥（正旦）带枷锁上场，往法场前进。窦娥一上场即向天地呼冤。剧中安排她唱两支曲子，抒发自己含冤莫白的悲愤，是窦娥的血泪控诉。第一支曲【端正好】呼喊自己的冤屈，是没来由犯王法，要向天和地叫屈至动地惊天。她知道自己难以翻案，很快便要枉死，不免埋怨天地起来。第二支曲【滚绣球】较长，是她埋怨天地的内容。自古以来，在我国传统观念中，认为天有神灵，地有判官，掌管人间的生死和公正，所以有天眼昭昭，疏而不漏的说法。可是窦娥遭受极大的冤屈，天地鬼神似乎并无为她主持公道。眼看无法翻案，快要行刑身死，窦娥悲愤得连天地也骂起来。她开始质疑传统对天地的信念：为甚么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，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。是不是天地也怕硬欺软，在恶势力之下屈服？然后她唱出最强烈的控诉：地也，你不分好歹何为地？天也，你错勘贤愚枉做天！最后也是无可奈何，只落得两泪涟涟。这一段是关汉卿借窦娥之口，说出对当时政治社会强烈的控诉，表示对人间的失望，对传统观念的质疑。
接着转入第二部分，写窦娥与婆婆的诀别。这部分包含四支曲【倘秀才】、【叨叨令】、【快活三】和【鲍老儿】，还有大量的说白。两婆媳在刑场相见，在二人对话中再交代了这件冤案的始末。窦娥请婆婆不要伤心，也不要埋怨，都是自己时运不济，才会含冤负屈；请婆婆顾念她无亲无故，日后过时过节时给她祭奠。这里表现了窦娥是一个善良孝顺的弱女子，为怕连累婆婆，才屈招杀人，蒙受这不白之冤，令人倍加怜悯。
不过窦娥自己却对这冤屈并不罢休，很快行刑时辰已到，她向监斩大人提出要求，发下誓愿。这里用了三支曲子【耍孩儿】【二煞】【一煞】分别说出三个誓愿，证明自己的冤屈：行刑时热血不溅到地上、六月飞雪掩盖她的身体、楚州大旱三年。这是窦娥的血泪控诉，曲子写得慷慨激昂，满腔愤怒，似命令天要显些灵圣给世人看，否则便不能算是湛湛青天。这里更引用邹衍六月飞霜和东海孝妇故事，说明皇天也肯从人愿。最后窦娥行刑身死，她的的誓愿一一应验，表明她有无比的冤屈，实足以感天动地。
《窦娥冤》一剧被人称许的是人物的刻划成功，戏剧冲突引人入胜。窦娥以一弱小女子遭受极大的冤情，但她在死前痛骂贪官污吏，甚至控诉操控人间生死命运的天地，表现了坚强不屈的精神。第三折充满戏剧效果，使观众对剧中人的遭遇深表同情，一起对不公平的社会感到悲愤，然后借天降灵异暂时缓解观众压抑的感情。关汉卿据当时冤案编成并上演此剧，大胆地为受压迫的小市民鸣不平，触怒了当时的权贵。据说他的剧团曾因此被查封，他本人则被递解出境（离开大都），但他仍然不屈，继续创作，表现了文人的铮铮风骨。
作者／出处
关汉卿
关汉卿，生于蒙古乃马真后元年至海迷失后三年（一二四一──一二五〇）之间，卒于元仁宗延祐七年至泰定帝泰定元年（一三二〇──一三二四）之间。号已斋叟，以其字闻于世，原名不详，元大都（今北京市）人，一说曾在金末任太医院尹。关汉卿为人淡泊名利，活动于平民社会，编写戏曲之余，有时更粉墨登场。
关汉卿与白朴、马致远、郑光祖并称元曲四大家，写有杂剧剧本六十多种，著名的有《窦娥冤》、《救风尘》、《拜月亭》、《单刀会》、《谢天香》等，大多揭露了元代社会的黑暗和百姓的苦难，以及刻划青年男女反抗虚伪矫饰礼教的精神。今传散曲套曲共十余种，小令五十余首。关汉卿散曲的成就虽不及杂剧，但擅于写景抒情，不乏佳作。
创作背景
本课选自元杂剧《窦娥冤》第三折，是全剧高潮的所在，版本据人民文学出版社的《全元戏曲》。
杂剧是一种综合性的表演艺术，由套曲、宾白（宾是对话，白是独白）、角色和做作等组成。元代杂剧一般分四折，一折即一幕，另加楔子，是介绍剧情的引子。
《窦娥冤》是元杂剧最感人的作品之一。主角窦娥，因父亲无力还债，自少便被典押给蔡婆婆为童养媳。长大后，与蔡婆婆的儿子成婚。可是不到两年，丈夫便去世了，婆媳二人从此相依为命。其后，恶棍张驴儿为要霸占窦娥，企图用药毒死蔡婆婆，不料竟误毒了自己的父亲。州官因为接受了张驴儿的贿赂，遂诬窦娥以杀人之罪，判处斩决。三年后，窦娥父亲窦天章中了举，任肃政廉访使。窦娥报梦父亲，诉说情由。天章逮捕了真兇，而窦娥亦沉冤得雪。本节主要写窦娥被押上刑场时的悲怨和临刑前立愿的动人情景。